除夕之夜,我与岑儿泛舟于村前的河面,突如其来的飞雪熄灭了船檐悬着的长明灯,却并未引得何人在意。
“冷吗?”我轻轻将手中的黑色绒边斗篷搭于船头一名端坐着的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回过头,其双目犹似一泓清潭,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谢谢,你也别冻着了,以后你还要带兵打仗呢!”女子微微一笑,漾于风雪间的青丝恰如一散墨黛,或纯、或雅。
“我行军多年,不至于这么点寒冷都受不了吧?你就放心吧。”我回应着她的笑,并小心地将之搂在怀里。漫天的飞雪间,我们二人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我们的眼中淡化,而剩下的,也就只有你和我。
家家户户挂起的长明灯照亮了河面,碎浪间跃动的莹火渲染着此刻的情景,而我们则若天地间的过客,将这一切都置之度外。
“岑儿,等下船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一切都听你的,不过岑儿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你不如就直呼我名字——赵岑怎么样?”名为赵岑的女子脸上间泛起点点绯红,她望了望一旁的船夫,不知是否缘于羞涩,只见她慢慢挣脱了我的怀抱,并随之拉起我的手,似乎想让我陪她去船室。
“直接叫名字多没意思,还是岑儿好听。”二人的嬉笑声回荡于河面,一旁的船夫望着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我们也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没有人知道,这看似毫无违和感的村落间,一场血腥的杀戮正蓄势待发。
村落的某处,锋利的长刀刺穿了一名身着轻甲男子的胸膛,而执刀之人,却是缓缓扯开了自己身着的布衣,转而露出的,竟是蒙古人所特有的皮条甲。
“对不住了,韩副将。”执刀人狞笑着拭去刀上的血渍,于此同时,村落的南面突然亮起火光,随后响起的,便是阵阵嘈杂的马蹄声。
“蒙古人!快跑啊,蒙古人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彻底扰乱了村落的祥和,此起彼伏的呼声随之在村落间响起,我正准备让船夫停船靠岸,却见那船夫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刃锋所向,直指我的咽喉。
一抹血华在我的眼前绽放,我手中的长剑瞬间便划过船夫的脖子。
“岑儿,你把船开到对岸等我,我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没等赵岑回应,我便率先跃至了河畔,那锐利的双眼一改原先的温柔,所流露出的,是足以让任何人怯步的杀意。
我迅速冲入村落,随即向正于村落内休整的部队发起号召,一名名士兵就这样向我聚来,但最终我所召集到仅仅是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小队,另有的包括我部将——韩昭在内二十多人全部失去了踪迹。
“陈将军,目测此次袭来的蒙古部队为五十人左右的骚扰骑兵部队,但是仍有一定数量的蒙古士兵乔装成了村民的模样,他们已多次向我方落单士兵发起偷袭,另外的三十多人可能就是这样......”
“村民间还混有蒙古士兵?那么如果你们发现有村民向你们靠近,先给予警告,若警告无效直至对方离你不足五步之时,你们可以将之斩杀。”没等身旁的士兵汇报完毕,我便执起长剑欲率众前往迎击蒙古敌军,但没想到,我尚未迈出一步就一个熟悉的身影所拦了下来。
“岑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河对岸等我吗?”
“你们仅有不到三十人,如何能敌得过蒙古人?不妨听我一言,一起撤退吧。”赵岑的神情相较于之前,多了几分严肃,她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抵在我的胸前,不愿让我再上前一步。
“没有办法,我们必须保护好村民,哪怕是掩护他们离开。”
“那如果你牺牲了,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那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你想过这些大宋百姓的感受吗?”
“如果只是掩护百姓的话,我也能做到,我从小便和爹爹习武,也应该有能力拖住蒙古人一段时间,所以这件事便交给我,你先回大良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浦元圭,他会处理好剩下的事务。”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对不起,如果是以你未婚妻的身份,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力,但是我是赵岑——赵郡主,你难道敢得罪赵郡主?来人,把陈岚带走!”
“我看谁敢!”说罢,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眩晕,当我再度清醒过来才发现身后的几名士兵居然用手中的武器挥向了自己的战友,刹那间,缕缕鲜血在哀嚎声的伴随下四溢而出。
为鲜血沾染的刀剑在我的面前不停地挥舞着,那些放肆屠杀的士兵直到此时出才褪去了伪装,他们全部都是乔装成我军的蒙古人!
一支箭矢随即朝我射来,而此时,另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也随之发生了......
“岑儿!”我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可冰冷的箭矢仍旧刺穿了她的胸膛。刹那间,鲜血染红了她素洁的长裙。赵岑竟为我挡下了这一箭!
“岚...对不起...”再也无力支撑起沉重的躯体的她,只能任由自己倒在了茫茫的大雪之中,刹那间,血与泪交织于这在了雪地间。
我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只感觉点点热流从我的眼角溢出并划过了我的脸颊。
“岑儿,你别死...你别死...”我战栗着一步步迈向浸于鲜血中的岑儿,并最终跪倒在了其身下的血泊中,鲜血映在我的两膝上,其温度是无比的炙热。
岑儿的表情十分安详,仿佛死亡带走了她心中一切牵挂,却将不尽的痛刻在了我的心头。
“陈岚,你无路可逃了!”一批批蒙古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伤心欲绝的我,我没想再抵抗下去,因为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希望死能抹去我心口这道硕大的裂痕......
血月之下,一切都是那般黯然无光。为厮杀声、哀嚎声、刀剑交鸣声所笼罩着的村庄被烈火肆意的摧残着。我跪在这样一个暗不尽的烈狱中,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
一名名手持利刃的蒙古骑兵径直向我冲来,而我,只是微闭着双目,等待着皮肉割裂的痛感传至全身。
一股热流随之浸透了我的衣衫,我这才睁开眼,却发现我面前站着的是一名断了手臂的南宋士兵,数根沾着血污的长枪在其胸前凌乱的错开。
“陈将军,你......你快走......”士兵呜咽着吐出几个字,并随之瘫倒在地上,其抽动的嘴角不停地溢出一缕缕鲜血,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冷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走?我又能往哪里走,南宋的江山已支离破碎,我有哪里有家可以归去。
我的意志就这样逐渐的颓废下去,可不曾想,我面前气息奄奄的赵却于此时突然张开了口:
“给......岑儿......报仇。”
我身体的血液似乎瞬间被这简短的一句话所点燃,骨骼战栗的声音也随之从我紧绷着双拳间传出。
“一定,我一定会的!”我猛然直起伤痕淋漓的躯体,长剑随着我挥动的衣袖在火光的映衬下划出一道道空明的寒芒。
此起彼伏的刀剑相鸣之声至此便回荡在了这血泪交融的梦境之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当我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正倒在茫茫的雪地中。我这才长叹一口气,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渐渐抬起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它们纷纷落在了我的躯体上,也融入了我身上的血痕中。
不对,如果是梦,我又怎么会躺在此处?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一时间我竟然无法分辨,但我满身的伤痕似乎又给了我充足的证明。我什么都不敢去想,只是静静地听着雪花落地的声音,这种声音是缄默的,缄默得让人心酸。
我缓缓伸出手,试图接下一片雪花,可雪花却在触及我指尖的瞬间消融而去。每一片雪花都会如此般消逝,这是它们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就好像没人能改变这乱世浮尘一般。
“岑儿,即便我活了下来,又如何凭一己之力为你报仇?”我紧闭双目,试图忘记心中的一切,但即便如此,锁不住的泪水仍旧从眼角缝隙间缓缓的溢出。
泪水落在雪地间,化作一抹抹白雾。我不由的睁开眼,望着那些最终消散在风雪中的雾气。我终究连这些虚幻的雾气也留不住。
风声呼啸着,我仿佛又听见了岑儿动人的嬉笑声,我猛地回过头,所见到的,也仅仅是簌簌虚渺的雪花,凄楚而又苍凉。
我心中美好的一切皆尽葬送在了这个被杀戮笼罩的月色下,而唯一能够支撑着我活下去的理由,也只是那一句简短的“为岑儿报仇”。
“蒙哥,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想到这里,我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被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间依稀吐出几句咒骂。
经短暂地释放情绪后,我掸开身上散落的雪尘,某种决心似乎也在我心中被坚定了下来,只见我缓慢迈出了脚步,并摇晃着踱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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